《山歌寥哉》概念专辑，从《序曲》开始，一共十一首歌，表达一个完整的概念。那么这个概念是什么呢？

“书契以来，代有歌谣。自楚骚唐律，争研竞畅，而民间性情之响，遂不得列之于诗坛，于是别之曰“山歌”。”刀郎在专辑介绍第一句就指出，山歌本质就是“寥哉”，不被正式供奉。“寥”字有两个解释，1、稀少，比如寥若晨星；2、静寂、空虚，比如寂寥、寥廓。两个意思放这里都合适，从流行层面看，山歌是稀少又寂寞的。而刀郎这张专辑，从音乐上，是要“尝试构建流行音乐与民间传统文化共生共存的音乐生态。”要让山歌走向大众，写“属于这个时代的山歌。”从内容上，展现“冲突与纠葛在光怪陆离中将人的心灵世界撕开一个小口，于虚拟的异托邦中完成内心的自我重构。”简言之，用现代音乐与山歌结合的形式，谈人如何在这个颠倒的时代被不停抽离，又如何找回自我。

(资料图片)

那么刀郎做到没有呢？第一，现代和民歌音乐的结合，能让这张概念性非商业向的专辑如此流行，无可否认是成功的。第二，记录光怪陆离的世界真实和幻象，于异托邦中完成人之重构。在逐首歌解析完成后，我认为刀郎已经把光怪陆离的现实和幻境展现得淋漓尽致。除此之外，刀郎也并没有停留在《聊斋志异》中的传统伦理说教，而是借聊斋语境，进行了哲学的思考和自我的重构。

因此，我要说这是一张史诗级神专，绝对经得起时间的考验。

《序曲》中婴儿的啼哭，和牛的叫声，奠定了专辑的基调，生而痛苦。这是佛教的理念。

《序曲》用广西山歌调，取自电影《刘三姐》，近似的唱段包括《世上只见藤缠树》。《刘三姐》中有这样一句：“不见画眉树头站，清早出窝夜不回。”被刀郎化用在序曲中。

九州山歌何寥哉，

一呼九野声慷慨。

犹记世人多悲苦，

清早出门暮不归。

这四句诗，前两句写山歌寂寥，后两句写时代悲苦，很简洁的概括了专辑主旨。有人把四句话奉为神作，我倒觉得比起专辑后面那些歌词，还是略有逊色。第一是音韵不协，第二九州和九野略显重复，第三后两句在意象上的深化不够。尤其第四句，在应该递进或转结的时候，还停留在了对第三句的诠释。当然这是以古诗的要求来看歌词，这四句话要承载本专辑太多的表达，也不必吹毛求疵。

歌词无需解释，《序曲》适合听，你就戴上耳机听一天，慢慢听里面的贝斯、铜管、笛子、琵琶，中西结合。还有各种效果，各种音色，包括老旧的音色。什么是旧音色，比如今天给你放迪斯科你就会觉得老啊，魂斗罗那种音乐叮叮当当一响起，我们也知道旧。音色旧是很多攻击刀郎的人诟病的一点，但确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点。音色没有什么新就比旧好，有人还特喜欢像素游戏呢。拍电影，加入一段三十年代黑白片就低级吗。同理，音色新旧不重要，给听众带出来的感受才重要。序曲是描述鸿蒙初开婴儿降世，从历史的过去讲到未来的底片，当然少不了要用一些老旧音色，关键是用得是否合适。那些批评家们也许不会理解这一层。

接下来我们谈十一首歌的编排。如果没有对每首歌正确的解析，就很难去理解所谓概念专辑究竟何为概念，歌曲为何如此安排，以及整张专辑的结构如何。

紧接着序曲的是《罗刹海市》，一开场就情绪满格，靠山调+雷鬼风格融合，唢呐贯穿始终，描绘了光怪陆离的粪坑罗刹国，语言犀利，大量用语迅速变成网友们的现代口语。这是全专辑最重要的歌曲之一，总述各种世情颠倒。在罗刹国中，形象颠倒，马户又鸟滥权，越丑越有地位。最后刀郎借维特根斯坦问了一个著名的问题，语言和事实的关系。这就涉及到本专辑要探讨的现实和虚幻难题，用语言描述的事实究竟还是不是事实，抑或只是语言扭曲过的虚幻。

接下来是凄美的《花妖》，时调+慢摇，编曲悦耳，写尽初入人间初识善恶的人要面临的情爱悲剧。这是另一种颠倒，时间颠倒的悲剧，情人终不能缘聚。

紧接着的《镜听》采用“闹五更调”，写一个思念丈夫的妇人从入夜到四更天决绝的悲剧。从《花妖》的凄凉，继续推进到死亡的苍凉。从恋爱到闺怨，婚后一样凄惨。《花妖》能反复投胎，终是留了一丝希望，《镜听》则把最后一点希望都给打破。

接下来，《路南柯》就是在死亡之后的挽歌。声声呼唤，亡人归否。

至此，在连续三首歌的压抑下，听众的悲哀情绪已达极限。刀郎插入一首欢快的《颠倒歌》，把情绪重新调整。这首歌表面上也是谈颠倒，和《罗刹海市》不同，现在写身份认知颠倒，有利诱之下的颠倒，有威逼之下的颠倒，错把自己当成一棒槌。但刀郎其实重点表达你们尽管颠倒吧，我已经找到归田园般的快乐。所以这首歌用了栽秧号子，是劳动人民在田间栽秧时候愉快哼唱的山歌。

所以我们可以很清晰的看出，这张专辑从结构上分两部分，以《颠倒歌》分割，上下半张专辑各五首歌。

上半张专辑的五首歌，讲人生坎坷直至死亡。其中《花妖》《镜听》《路南柯》连续三首歌仿佛“悲伤三部曲”，一气呵成，写尽悲伤逆流成河。从《序曲》婴儿出生，经历罗刹国，情爱，家庭，最后死亡，挽歌，半张专辑把人的悲剧一生写完了。

如果用刀郎在专辑介绍里的语言，上半部讲“冲突和纠葛”的现实，下半部则讲“迷离错乱”的幻境。

从《画壁》开始进入下半张专辑，也是用连续三首歌，《画壁》《珠儿》《翩翩》就是“幻境三步曲”。这些构造出的幻境，在刀郎歌中又是一个个异托之邦。人需要通过这些幻境来获得自我重构的机会，就像邯郸梦，主人公在梦中完成自我的认知。所以在展示这些幻像的同时，刀郎尽力保留着聊斋里“理想的光辉”，为人世留有一丝重构的希望。

《画壁》率先引出了谈幻境的重要概念“异托邦”。那些聊斋里遍布的龙宫、海市、罗刹国、壁画里的仙境，槐树里的王国等等，与我们以为所处的寺庙、宫观，所站立的地方，何为真实，何为虚幻。刀郎告诉我们，别以为朱生入的画壁就是虚幻，我们生存的世界何尝不是异托之邦。

《珠儿》继续迷幻，采用招魂曲调“河北吹歌”。不管是珠儿小詹还是楚江王少爷，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存在。刀郎没有停留在幻象中，那双火焰闪烁的眼睛望穿河山变幻，给同胞招魂。希望同胞获得东岳大帝的祝福，有天赐的眼睛和双手，看破一切虚幻，重构真实的自我。当然这种空幻的法事不会成功，歌曲结尾是平静的，暗淡的。

《翩翩》用“道情调”，变仙幻、玄幻了，大家听来有仙气飘飘的感觉，旋律优美则是呼应《花妖》。这首歌感叹人世虚幻，红颜易老，唱挽歌的都已经流淌在天河了，何不学蓝采和，做个神仙，醉酒当歌。

《画皮》有点睛的作用，讲一个不愿继续唱挽歌，想通过画皮这种虚幻的手段苦求做人机会的女鬼，她无稽的希望如何烟消云散。专辑上半部分，谈人变成鬼。此处快结尾了，与之呼应，讲鬼变成人。人因悲剧变成鬼，鬼却绞尽心思欲化成人，去不断重复这种悲剧。这就是历史的循环吗？我们在压轴曲《未来的底片》中去解析。

现在，我们已经理解了《山歌寥哉》概念专辑的概念性、整体性了吧。我认为，不限在汉语流行圈，在全世界范围看，《山歌寥哉》都可以列入最伟大的专辑之一。期待越来越多人发现它的美，也希望你们喜欢我的解析，多多三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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